一位艾滋病女犯的临终独白

一位艾滋病女犯的临终独白

http://www.sina.com.cn  2009年03月16日14:53   法律与生活

  文/爱晚亭

  提要: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际,张华——艾滋病女犯发出了声声痛彻心扉的呼唤,她的人生悲剧,警醒人们。

  本文背景:冬日,窗外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朗照着,如民乐合奏《喜洋洋》,欢快地在都市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流淌着温暖的旋律,温馨地提醒张华(化名):努力活下去!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躺在监狱医院的病床上,透过铁窗、贪婪地吮吸冬日里的缕缕温暖,用以沐浴她临终冰冷的躯体。

  张华是一名吸毒者,她已深深地陷入毒瘾的沼泽!在历经了与毒魔10多年的暧昧纠缠和殊死抗争后,她彻底输了!

  由于与吸毒者共用针头、为筹集毒资出卖肉体、以贩养吸、以吸养贩,张华不但感染上了艾滋病,还因直接参与贩毒集团,实施贩毒活动,而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

  2008年8月12日,张华戴着手铐和脚镣,在3位警察和1名荷枪实弹的武警战士的共同押解下,拖着因腹股沟留有针头而疼痛不堪的虚弱身子,缓缓地挪进高墙铁窗内,成为女子监狱的一名艾滋病罪犯,开始了她漫长的狱内服刑改造生涯。

  不快乐的“城里人”生活

  1981年,我出生在南方一个风景如画的古村老镇里。一条清澈的小河从古镇错落有致的古宅院间蜿蜒而过。河水终年潺潺流淌,温柔而婉约、如灵秀的待嫁闺女。

  在我未谙世事时,最盼望的莫过于在夏日的黄昏,穿着母亲用自家蜡染的篮底白花布给我缝制的小裤衩,和一群小伙伴从高高的青石板桥上纵身跳下,鱼雁般潜入那池童话般清凉的世界里。在夕阳的余晖中,划过一道道如小提琴家演奏般圆润而生动的弧线。

  在6个兄弟姐妹中,我排行最小。从小我长得玲珑奇巧,聪明伶俐。作为老小,备受父母疼爱,兄姐呵护。

  9岁时,我们举家搬迁到离家60多公里外的县城,从此,我过上了不快乐的“城里人”的生活。我在县城的一所收费不贵的小学直接上三年级。刚到陌生环境,我沉默了一个学期才结识两三个伙伴。我上课不听课,下课后也不做作业,一门心思想回老家古镇。

  夏天一个周末的清晨,天刚蒙蒙亮,我偷了父母20元钱买了车票登上直达老家的班车。结果,在车站我被等候多时的大伯给牵回了家,午饭后又被安全送回县城。

  那时,尽管我学习不用功,但考试成绩却比较好,特别是作文写得较好,经常得到老师的表扬,说我有文学天赋。直至小学六年级,准备考初中了,我仍然像野小子一样调皮捣蛋无法定下心来学习。随着功课的加重,我的学习成绩除了语文之外全部滑落下来。我开始害怕面对老师和同学,更害怕整天忙于做生意挣钱的父母知晓此事。

  六年级的第二个学期,我的班主任家访来了!老师善意地“请求”我的父母将我转到别的学校读书,以免上初中考试时拖全班同学的后腿,影响班里的升学率。父母赔着笑脸送走老师,第二天便到镇小学联系奔波了。第三天,我就顺利地到距县城家六公里外的镇小学上学。

  离父母越远我的心就越野!我宛如脱缰野马,放学后我玩得更疯狂,坐回教室便直想打瞌睡,无精打采。好不容易熬到小学六年级毕业,我也就顺理成章地在那所初中招生不足的镇中学上了初中。在父母苦口婆心的规劝下,我似乎逐渐懂事多了。

  初二下学期的一个周一早上,由于周日与一帮玩伴玩疯了,我在早上全校例行周评大会上,站着打起瞌睡!台上讲话的校长发现了我的情况,很气愤地当着全校师生的面吼道:“张华,你昨晚又去哪儿野了?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当校长的话通过话筒传出来时,我昏昏沉沉的脑袋仿佛被迎头一击,顿时清醒过来。

  校会一散,我飞似地跑到厕所号啕大哭。那个年龄女孩特有的自尊心让我走向危险境地——我产生了逃学的念头,随后,我一步一步地靠近了社会。

  未满14周岁的我从学校走入社会时,怀揣着不足100元钱。我呜咽着忐忑不安地走在街道上,没与父母打招呼,便匆匆离开了伤心的镇中学。我提着个装有几件衣服的旅行袋,用56元钱买了一张车票,孑然一身踏上了从县城直达广东东莞市的大巴。

  走向堕落的泥潭

  在东莞工厂工作,我快乐而充实。我整天笑容满面,大家干脆唤我叫“开心果”。时间长了,我反而觉得生活没有什么滋味。

  我无所事事,便经常去酒吧喝酒打发日子。很快结识了社会上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大家起初只是一起喝酒、跳舞。在一帮朋友的引诱下,我开始尝试毒品。结果,和他们一样,我一步步踏进了毒品魔窟的深渊,难以自拔。为了有钱购买毒品,我违心答应嫁给公司老板的残疾儿子——施文。

  一天,父亲千里迢迢寻到东莞找到我。我隐瞒了自己吸毒成瘾的事实。但在父亲循循善诱下,我终于吐露真情。父亲捶头扼腕,如火山爆发般哭嚎,懊悔自己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只顾挣钱!明确表态不同意我嫁给施文。

  那天,可怜而绝望的父亲二话没说,一把拉住我强行往车站走。我明白父亲的苦心,但此时的我已经无法离开毒品。我知道,一旦回到家乡,父亲就会把我送进戒毒所强制戒毒。这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我挣脱泪流满面的父亲返回到了施家。

  弹指一挥间,又过了3年,与魔鬼共舞的我完全变了样。施家每天目睹着我身体的变化,以为我得了重病。为了继续得到毒资,我欺骗了真心待我的施家。

  我每天用施家给的钱过着吞云吐雾、行尸走肉的粉妹生活。

  每当清醒时,我也曾痛心疾首地责备自己,下定决心不再沾染毒品,过正常人的生活。可一旦毒瘾发作,那种千针穿心、万虫叮咬的疼痛如龙卷风般席卷而来,我便又将当初的决心和承诺,一股脑儿抛到后脑勺。由于与其他吸毒者共用针头,并且毫无顾忌地与不同男性同居,我自己也不清楚何时通过何种渠道感染上了HIV病毒。

  一次在工地上,我因毒瘾发作晕倒了。我被送到医院,很快又被送到强制戒毒所。之后,我先后五进五出各地的强制戒毒所。

  从我第一次走进戒毒所,施家得知我的真实情况后,便将我赶出了施家。

  我回到了我的父母家,怀揣的也是不足100元钱。没有了施家的经济支援,每天300多元的毒资无处可筹,绝望的我做出了新的敛财措施——从事肉体买卖。

  在单靠卖身无法满足我对毒资的需求时,我不得不铤而走险走上贩卖大宗毒品的道路。很快,在得手两次后,我因涉嫌贩卖毒品罪被公安机关捉拿归案。

  2008年6月26日,我被法院判处死缓。

  生命的尽头

  2008年8月12日,正是盛夏季节。我戴着手铐和脚镣,缓缓地挪进高墙铁窗内。当我走进女监,绿色如海潮般袭面而来。在这与外界隔绝的两重世界里,处处是修整工整的花圃;两棵茂密大榕树如两把巨大的太阳伞,将夏天的酷热挡在了大墙之外;浅黄色的监房,镶嵌在整齐划一的花圃中,静谧而雅致;铁树球、爬山虎……在假山喷泉周围,有很多我最喜欢的龟背竹。龟背竹因为有充足的水分供应,长得枝繁叶茂。龟背竹硕大的叶子殷勤地伸到小石径旁,多情地陶醉这里的特殊姐妹们!

  在入监分监区,一排整洁而摆满了各式盘景花卉的房子里,两位和蔼可亲的女民警亲切地接待了我。她们像知冷知热的姐妹,真诚地对我问话,做详细的例行登记。我发高烧无法下咽米饭,那位年纪大一些的秦警官,立即抽身去伙房给我打回一碗粥,然后,又带领值班服刑人员,急冲冲地赶去锅炉房挑了两桶满满的开水回来——我已经有近20天时间没有洗过澡了。当天晚上我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清晨我再次发高烧,伴随毒瘾发作,加上艾滋病病情的折磨,我虚弱极了!秦警官到警官饭堂给我打了一碗有很多碎肉的米粉,外加一个鸡蛋。秦警官和颜悦色地规劝我尽量多吃,以补充体内消耗的能量。我含着眼泪拼命地咽下了几口,便抱着疼痛欲裂的头颅在地上打滚。我不想活了!秦警官用两副手铐把我双手双脚分别扣起来,预防我又疯狂地抓咬人,并报告监狱值班领导派车把我送到监狱医院住院。

  这是一所设备一流的现代化监狱医院,刚投入使用,清洁而明朗。医生给我作了详细的检查。下午,我便躺在洁净的 HIV单独病房里打点滴了。

  一个月后,我长胖了20多斤。病症得到暂时缓解后出院了,我领了一袋子的药回到女子监狱。幸运的是我归秦警官分管。秦警官平日里对我嘘寒问暖,经常找我谈心、开导我。她不但不像其他人一样歧视我,而是有意无意地在公众面前靠近我,与我握手,面对面近距离交谈。

  这样,既消除了其他人的恐惧心理,又给大家做了与HIV病犯科学健康交往的榜样。

  她给我讲了很多科学防治艾滋病的知识,促膝谈人生的哲理。得知我爱看文学书籍,她就到图书馆给我借来张海迪《轮椅上的梦》、海伦·凯勒的《假如给我三天光明》、前苏联尼·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等励志书籍。她还从家里拿来电影VCD《隐形的翅膀》,利用星期天组织全队服刑人员看。

  秦警官的脸上有一对深深的酒窝,每当我凝视着她,聆听她亲切的教诲时,就会自然而然地将她那两个迷人的酒窝与家乡那潭深水池联系起来,感觉真美!

  后来,我在司法部办的《黄丝带》刊物里,看到了有关她的事迹报道和很多作品。原来她是一名极富社会良知的警察作家。她的大墙作品充满了对人性的深刻思考以及对服刑女性和她们子女的理性关注。我经常流着眼泪痴痴傻想,要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遇到像秦警官这样的好姐姐那该多幸福啊!在她的潜移默化、丝丝入扣的开导下,我再次燃起了生活的希望。

  由于艾滋病晚期并发多种疾病,我的生命弱如游丝,命悬一线。2008年12月20日,我又被送回了监狱医院H IV病房。

  我感谢政府,感谢女监,感谢秦警官。是她一颗仁义之心打动了我,使我彻底改变了对社会的仇视态度,是她的真情和爱心轻轻抹去了我心中对别人的怨恨之情,促使我鼓起勇气来直面自己惨淡的人生,重新站起来做人!哪怕仅有那么短暂的一年、几个月甚至几周……

  从我得知自己感染上艾滋病至今,已经有不下400人,在没有采取任何防备措施的情况下与我同居……这就意味着有数以千计的男性以及他们的妻子或者女朋友存在被感染的可能!我给这些生龙活虎的年轻人带来了灭顶之灾,我把这些无辜的生命推进万劫不复的绝境。

  杀人犯也只不过杀死一两条生命,而我采用这不见血的刀剥夺了上千人的生命,我才是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但愿我的人生悲剧和沉痛教训,能警醒青少年们以及他们的父母还有他们的老师校长,能引起从事教育工作和社会问题研究的人们的共同关注。

  冬日,窗外明媚的阳光洋洋洒洒地朗照着,如音乐,欢快地在这座都市熙熙攘攘的大街上流淌着温暖的旋律,善意地诱惑我、温馨地提醒我:努力活下去!哪怕,只是像现在这样,静静地躺在监狱医院的病床上,透过铁窗、贪婪地吮吸冬日里的缕缕温暖,用以沐浴我临终冰冷的躯体。

  透过铁窗,我展开自由飞翔的翅膀,幻想着还能回到儿时的故乡。在故乡一个夏日的黄昏,一位温婉的小姑娘,她脸上绽开的灿烂笑容啊,宛若晒在太阳底下绽开的鲜花!她穿着母亲用自家蜡染的蓝底白花布给她缝制的衣服,和一群小伙伴,从高高的青石板桥上纵身跳下,鱼雁般潜入那池童话般清凉的世界里,在夕阳的余晖中,划过一道道如小提琴家演奏般圆润而生动的弧线……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9年3月上半月刊)

http://news.sina.com.cn/s/2009-03-16/145317417271.s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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